擡回傅家，易小山醒來的後，睜眼望著房梁，他感受到渾身的疼痛，但也能感受到溫暖之意，沒有先前的饑寒交迫感，這給了他一種踏實。

他的目光落在被褥上，看著被褥上一針一線秀出的圖案，看的很癡迷。

“吱呀……”

房門從外推開，丫鬟杏兒端著托盤斜著身子走了進來，托盤上的是熬煉的藥，有一股淡淡的苦意。

杏兒楞了楞，看到對方已經醒來，坐在那裏發呆，有些意外。

“你醒了？”她嫻熟的端著托盤走過去，杏眼好奇的打量著易小山。

易小山低著頭，腦袋緩緩偏向床外看向杏兒，也不說話。

杏兒將藥放下，目光古怪，忍不住道：“這裏是傅府，是我家小姐救了你。”

哪知床上的年輕男子依然毫無反應，不言不語，只是一個勁的翻來覆去盯著她看，從頭看到腳，又從腳看到頭。

怪異的行為，讓杏兒渾身不自然，她眉頭一皺，說了一聲“藥趁熱喝”便轉身離開了這屋子。

由於走的匆忙，她差點給門檻絆住，差過偏院的大門，便見到小姐迎面走來。

“匆匆忙忙的做什麽。”傅念慈一身素白，青絲披肩，帶著笑。

她的眼睛裏有一汪水，顯得很有靈氣，哪怕修為不高，但氣質也算是出眾了。

杏兒心中嘆息，憑小姐天資與容貌，卻因為家中老爺之疾困於傅家，不知道何時是個頭。

“小姐，昨天半夜救回來的那人太古怪了，滲人的慌。”杏兒多少有些抱怨的意味。

傅念慈目光游離了片刻，古怪？

她朝杏兒好奇問道：“怎麽古怪了？”

“那會兒我不是給那人送藥去嘛，他一個勁的盯著我，又不說話。”杏兒埋怨道。

“就這樣？”傅念慈臉色平淡無奇。

“難不成還要怎麽樣？這樣已經很嚇人了好吧。”杏兒搖頭，拿著托盤又道：“我去給老爺換藥了，小姐你可要小心點那人，萬一救回來個窮兇極惡之徒就不好了。”

“知道了去吧。”傅念慈笑著擺手，一甩秀發便扭頭走了進去。

推開房門的剎那，傅念慈一腳都還未邁進去，便見到易小山直楞楞站在門前，她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，趕忙退了兩步，倒也不顯得多麽驚慌。

“好巧，公子這是要出去？”傅念慈微微彎身行禮，擡頭看著易小山問道。

易小山原本是要走出這個屋子，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，才能走出去，他只知道那會兒杏兒是從這扇門進來的，也是從這裏出去的，但他沒有看清對方是如何開的門，所以就一直站在門前發呆。

此刻，他的目光被傅念慈的一身素衣白裙所吸引，或許比起先前的紫色，這白色更為有吸引力。

他面無表情的擋在門前，茫然的看著傅念慈，從頭到腳，從腳到頭，不言不語。

傅念慈眉頭一挑，杏兒還說的真沒錯，這的確有些嚇人。

“公子？”她再次開口，希望能得到回應。

易小山不由自主的邁步，想要走到傅念慈身前，可是腳下的門檻，讓他砰咚一聲摔滾出來，加上之前的傷，這些疼痛讓他臉色扭曲，發出痛苦的支吾聲。

傅念慈上前扶了起來，擔憂道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易小山卻又蹲了下來，蹲在門前，門檻前，看著門檻，逐漸那目光中除開茫然與好奇外，又多了一道反應，忌憚。

他站起身來慢慢後退，遠離了那斑駁的門檻，那樣的不好受的感覺，他不想再有。

傅念慈站在庭院裏，看著舉止怪異的易小山，她的目光越發的茫然，淩亂，此人……腦子有問題？

她看到易小山對一個門檻產生了害怕，看到易小山每走一步，都要停駐很久，那已經不是欣賞院中風景的目光，而是新鮮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。

逐漸的，她終於能分辨這種目光，這是一種初生的目光。

“怎會如此……”傅念慈臉色凝重下來，目光疑惑，不去打擾，靜靜當個旁觀者。

易小山拾起地上的花瓣與枯葉，捏起地上的螞蟻，撿起地上的石子，統統往嘴裏塞把傅念慈嚇了一跳，趕忙扼制。

易小山去搶，傅念慈頭疼，道：“這些東西不是吃的。”

她可以確定，此人的確是個傻子。

一只行空的寒雀，吸引了易小山的註意力，他望著腦袋追到庭院的門前，正欲追出去，但是立刻露出惶恐的目光，逐漸退縮了回來。

傅念慈目光覆雜，她走到門前，緩緩一步邁出，站在門外看著易小山，示意對方能學著邁步。

易小山不為所動，轉身蹲在了地上，又去撿那些石子往嘴裏送去。

傅念慈一步便到近前，拍開其手中的石子，看著易小山的眼睛，比劃了一個“不”的手勢，語重心長道：“這個不能吃，不能往嘴裏放，明白嗎？”

易小山茫然，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傅念慈那微風揚起的發絲吸引，每一根纖柔至細，紛紛舞動，他抓住一縷，往嘴裏送去。

傅念慈噗嗤笑出了聲，扯過頭發，指著頭發道：“頭發？”

“頭發。”易小山學著開口，很生澀，也有些模糊。

傅念慈又指著石桌道：“石桌。”

“石桌。”易小山看著石桌開口。

“青石板。”傅念慈又指著地面道。

這一次易小山茫然的盯著地面，沒有說話。

“果然是只能兩個字兩個字的學嗎……”傅念慈頭疼，即便是失憶，也不該連本能都忘記才對，這要嚴重到什麽程度？

況且，對方的腦部她也檢查了，並未受什麽重創，怎會如此？

當傅念慈離開這小院子後，吩咐了杏兒去教導，惹的杏兒又是一番埋怨。

“好端端的一個人，細皮嫩肉的竟然是一個傻子，我怎麽那麽命苦啊，我又不是教書先生。”她念念叨叨。

時間一天天的過去，大雪紛飛的日子，天地一片白芒，雪掩蓋了房屋，掩蓋了庭院，當杏兒走進去的時候，看見易小山正在吃雪便是一陣銀鈴笑聲。

“誒，傻子，跟我念，雪！”杏兒笑吟吟道。

“雪。”易小山學著。

只是無論如何的教導，也無法超過兩個字，哪怕是三個字，易小山也會混亂，無法記住。

一個月悄然過去，他從未走出過這個院子，哪怕是第一道門檻，也需要杏兒每天苦口婆心的勸說許久，才能說動易小山克服恐懼邁出來。

這對杏兒來說並不是最糟糕的，最糟糕的是一開始還需要教對方如何穿衣之類的本能，哪怕是吃飯怎麽拿筷子，也都教了許長的時間。

傅念慈坐在石桌前，穿著雪衣，一旁杏兒矗立，兩人看了許久，皆是唉聲嘆氣。

他不會無聊嗎？

一個多月，仿佛這院子，便是他的整個世界，這裏的一切，都是新鮮的，有無窮的樂趣。

他記住了房子、院子，什麽是花，什麽是草，但凡院子中的一切，他都記住了。

不過驚人與讓傅念慈欣喜的是，現在易小山已經有了自主的意識，當第一次易小山指著陌生的東西，露出茫然時，傅念慈告訴了他。

這意味著，這個一無所知的男人，成長了。

在這之後，傅念慈親手開始教導易小山如何拿筆寫字，易小山進步神速。

傅念慈赫然想起，對方還沒有名字，便問道：“喜歡，什麽？”

易小山如今的理解，並無法充分的明白傅念慈的意思，但多少明白對方在問他，他指著傅念慈的白衣道：“喜歡。”

“衣服？”傅念慈反問。

易小山搖頭，又指了指大雪：“白。”

傅念慈迅速寫下一個“白”字，又問道：“還有？”

易小山撓了撓腦袋，想了許久，搖頭。

傅念慈一筆落下，忽然眼眸一閃，順勢“無”字寫了下來。

“名字，我，念慈，你，白無。”她頓了頓，又頓：“名字，喜歡？”

易小山點頭：“喜歡，白無，我，白無。”

傅念慈露出滿意的微笑，讓易小山自己練字，她離開了庭院。

易小山一筆一劃的練著，他有了自己的名字，名為白無。

每一天，杏兒都回來教他新的東西，每一次杏兒來時，他已經會展露笑顏，流露出情緒，也會喊一聲：“杏兒。”

杏兒都快感動哭了，這哪裏是救回來一個乞丐，就是救回來一個祖宗，比照顧老爺還麻煩，從白癡變成了會喊人了。

“杏兒，我叫，白無，念慈，給我的……名字。”易小山露出最為赤誠的笑容。

“以後，就叫你，白無啦，三個字，能聽懂？”杏兒也很開心的問道。

易小山伸出一只手，道：“五個字。”

“能記住五個？”杏兒滿目驚訝。

易小山點了點頭，又道：“六個也好像可、可以。、”

“哇，說出了七個字！”杏兒興奮，道：“那你用，七個字，說你叫什麽？”

“我的……的名，字叫白無。”易小山艱難的思索道。

“我的名字叫白無，學。”杏兒睜大眼睛，重覆了一遍。

“我的名字、叫白無。”易小山學道。

“有些不流利，再來。”杏兒鼓勵道。

“我的名字叫白無。”易小山終於能講述清楚。

杏兒很高興，她帶來了吃的，是一些糕點，拉著易小山坐下，高興道：“獎勵你的好吃的。”

“獎勵你的好吃的。”易小山學道。

“錯，獎勵我的好吃的，學。”杏兒撐著下巴，繼續鼓勵。

“獎勵我的好吃的。”

“對啦，快吃吧。”杏兒笑起來眼睛完成月牙似的，很甜美。

易小山便吃起糕點，不再說話，糕點味道很好，他也很喜歡，這時杏兒嘆息了一聲，說道：“白無啊，這兩日可能我和小姐沒有時間來看你了，得外出一趟。”

易小山茫然，他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，畢竟後半句太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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